生成式人工智能，特别是AI Agent技术的爆炸式发展，正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席卷全球：从硅谷到中关村，从开发者社区到顶级行业峰会再到行业领军人物如OpenAI首席执行官Sam Altman对AI Agent未来时间表的清晰擘画，无不昭示着一个“黄金时代”的来临。

然而，一个深刻的“模式之困”也随之浮现——AI Agent的潜力固然无限，但如何将技术转化为可持续、可衡量、且具备高资本价值的商业成果？

我认为，当前AI Agent创业浪潮中出现了三种典型的商业模式——传统的“乙方”路径、过渡性的“丙方”角色，以及最终指向价值掌控的“甲方”模式。

我们不妨层层剥茧，看看AI Agent如何跳出“打工人”的路径依赖，进化为“价值掌控者”。

传统路径的挣扎与瓶颈：Agent的“乙方”“丙方”模式

在AI Agent的浪潮冲击下，传统的商业模式首当其冲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与挑战。那些试图将AI简单嫁接于旧有框架的“乙方”和“丙方”们，虽然在短期内可能获得一定的效率提升，但若不进行根本性的模式变革，依旧难以摆脱利润微薄、增长乏力的宿命。

AI赋能的“新乙方”

——困守“数字化利润池”的薄利陷阱

所谓的“新乙方”，通常指的是那些传统的SaaS（软件即服务）供应商、企业服务商在AI时代的升级版，或是那些以AI技术为核心竞争力，但依旧扮演着“供应商”角色的新兴企业。

他们的核心商业逻辑，依然围绕着向客户售卖“工具”（如软件许可、用户席位、项目制开发）或提供“人力工时”的AI辅助咨询服务。AI的赋能，无疑为他们带来了提升效率、优化服务的可能，但其商业模式的底层脆弱性，却在AI的催化下暴露无遗。

其面临的困境，首先源于利润池的天然限制。乙方企业主要争夺的是企业客户总收入中占比极低的“数字化利润池”，这部分预算通常仅占企业总营收的1%到3%。这是一个早已拥挤不堪、高度内卷的红海市场，无论AI技术如何先进，若仅仅停留在这个狭窄的池塘里，利润空间注定微薄。

更为致命的是，AI的技术平权效应，正使得“代码资产”迅速贬值。同时，传统的数据模式在AI时代也显得捉襟见肘——传统SaaS擅长的是对结构化数据的记录与统计分析，但在AI驱动的智能时代，企业需要的是对海量、多模态、非结构化数据的深度挖掘，并形成实时的业务闭环反馈。最后，标准化功能的过时更是雪上加霜。AI Agent的魅力在于其动态的智能适配能力和个性化服务潜力。这使得传统SaaS赖以生存的静态、标准化的功能模块，在用户眼中迅速失去了吸引力。客户不再满足于一个简单的“工具”，他们渴求的是能够辅助决策、乃至自主执行的“决策大脑”。

在中国市场，这种困境尤为突出：

一方面，中国企业客户对SaaS订阅模式的付费意愿普遍不高，更偏好一次性的项目制采购和私有化部署，这使得乙方难以实现规模化的可持续收入。

另一方面，项目制带来的高昂研发、销售、运维成本，叠加普遍偏低的客单价和续费率，形成了难以摆脱的“三高两低”魔咒。AI技术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成本，但若商业模式不改，依旧治标不治本。应收账款的压力，更是让许多乙方企业在现金流的泥潭中苦苦挣扎，严重影响了其发展潜力和资本市场的估值。

更值得警惕的是，许多AI“新乙方”为求短期快速变现，往往选择做“轻AI”，回避那些真正能沉淀行业价值的“脏活累活”，仅仅聚焦于一些易于标准化的场景。这种策略看似“短平快”，实则是饮鸩止渴。因为它无法积累起行业专属的深度数据和场景认知，也就切断了AI模型持续进化的通路，难以形成不可替代的核心壁垒。长此以往，必将在更高层次的AI竞争中黯然出局。

因此，对于AI Agent领域的“新乙方”而言，这更像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过渡之路，而非可以安身立命的终局。若想有所突破，唯有在极度垂直的细分领域深耕，构筑起他人难以企及的行业壁垒，或是积极探索向更深层次的价值交付模式转型。

AI驱动的“价值链整合者”（丙方）

——夹缝求生，还是关键枢纽

在AI Agent的生态版图中，还存在着另一类角色——“丙方”，即那些作为技术提供方，与系统集成商、大型行业解决方案提供商或传统B2B渠道合作，将其AI核心能力嵌入到更大解决方案中的企业。他们如同价值链条上的连接点，试图在甲乙双方之间找到自己的生态位。

从表面上看，这种模式确有其吸引之处。例如，它可以显著降低初期的获客成本，企业无需自建庞大的销售团队，便能借助合作伙伴的渠道快速触达市场。同时，部分项目风险和前期投入也可以与合作方共同分担。对于一些拥有核心AI技术但缺乏市场资源的小型团队而言，这不失为一种快速验证技术、积累行业经验的有效途径。

然而，深入剖析其商业逻辑，便会发现“丙方”模式面临着诸多深层制约与增长瓶颈。最大的问题就是，“丙方”的业务增长高度依赖于合作伙伴。其市场渗透的速度、触达客户的广度，乃至在具体项目中的话语权，都深受合作方业务拓展能力、战略偏好以及合作关系稳定性的影响。这种强依附性，使得“丙方”缺乏自主增长的强劲动力和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。

此外，“丙方”的AI能力往往仍被视为整体解决方案中的一个“技术模块”或“功能插件”，其“工具”宿命难以摆脱。这意味着，一旦出现更优的替代技术，或者集成商选择自研相关AI能力，“丙方”的地位便岌岌可危。由于缺乏对最终客户的直接触达和对业务结果的直接掌控，难以形成基于深度服务和持续优化的客户粘性与核心壁垒。

因此，在资本市场眼中，“丙方”模式的想象空间也相对有限。投资者通常更青睐那些拥有独立品牌、直接客户关系、以及可规模化、可预测商业模式的企业。而“丙方”因其上述特性，估值往往偏低，更多被视为技术供应商而非核心价值的创造者。

由此可见，“丙方”模式对于某些AI Agent创业公司而言，或许可以在特定阶段扮演“小而美”的生存之道，或是作为进入市场的跳板。但若将其视为长远发展的终极目标，则很可能陷入持续的“零部件”竞争，难以在波澜壮阔的AI商业化浪潮中实现真正的价值跃迁。

范式革命的开启：AI Agent“做甲方”，按结果付费

乙方、丙方模式都有问题，那么会不会有一种“甲方”、“类甲方”的模式呢？

我认为这就是AI Agent创业的终极方向，那就是按照结果付费（Result-as-a-Service），甚至按照成功付费（Success-as-a-Service），国外也会称之为“Outcome-based Model”或者“Performance-based Model”。

“AI做甲方”的本质在于，不是简单地向客户出售一套软件、一个算法，或者提供按时计费的咨询服务，而是AI公司凭借其强大的技术、工程能力，直接“下场”承担起客户某项核心业务的运营责任，并对最终的业务成果负责——不仅提供先进的AI工具和技术，更要负责“包工、包料、包结果”，为客户提供从端到端的、全链条的解决方案。AI在这里，不再仅仅是赋能工具，更是对客户业务流程、运营体系、乃至资产配置进行全面重塑和深度掌控的核心驱动力。

正如红杉资本所洞察的那样，“下一轮AI，卖的不是工具，而是收益”。AI Agent的介入，使得这种曾经因技术局限而难以大规模推广的“按结果付费”模式，从美好的愿景真正走向了商业现实。

从商业上看，“AI做甲方”其实就是直接跳进了几何级放大的利润池，从1-3%的数字化利润池，进入人力资源利润池（一般是20-40%，例如AI客服、AI销售），甚至有可能进入“资产利润池”（如通过AI优化设备运维效率）、“供应链利润池”（如通过AI调度优化物流成本），这就是至少10-20倍的规模了。

同时，当你把自己当成“甲方”的时候，你与客户的核心业务流程、数据系统乃至组织架构都将深度融合，形成“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”的筋骨相连的合作关系。这种深度绑定带来了极高的转换成本，只要服务质量达标，客户自然倾向于保持长期合作，高粘性和高复购率水到渠成。正如管理咨询巨头埃森哲能够签下长达十年、金额高达十亿美元的运营外包合同，其核心逻辑便在于此。

所以，此时，AI Agent就要重度垂直：大模型是10000米宽，10米深，所以可以直接替代很多工作，尽管这些还需要人类进行最终审核；AI Agent需要做的是1米宽，10,000米深，就做透一个点，构建起融合技术、数据、行业Know-how、生态资源和风险控制能力的五重护城河，就是巨大价值。

最后，AI Agent企业必须亲自进入最前线，因为真正的壁垒往往就隐藏在那些看似繁琐、非标、高摩擦的“脏活累活”之中。这些环节沉淀了最真实、最宝贵的行业数据和场景认知，是AI模型持续迭代优化、逼近业务本质的“燃料”。回避这些，就等于切断了AI的进化通路，最终只会在更高层次的AI竞争中黯然出局。

AI做甲方其实已经有了案例，那就是Kobold Metals：

这家由比尔·盖茨、杰夫·贝索斯等科技巨头和顶级资本支持的初创公司，彻底颠覆了传统矿产勘探行业。它不再仅仅是向矿业公司出售一套AI找矿的分析工具，而是利用其强大的AI平台“Machine Prospector”精准定位具有开采价值的矿藏后，直接参与投资，收购矿权，成为“AI业主”。

通过这种方式，KoBold Metals将AI技术能力直接转化为对高价值矿产资源的掌控，从矿产的最终销售和项目权益中获取远超技术服务费的丰厚回报，其在赞比亚发现的大型铜矿便是这一模式威力的最好证明。

结语

通过对AI Agent创业三大商业模式的深入剖析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从工具到价值、从辅助到主导的进化脉络：

传统的“乙方”模式，虽然在AI的加持下能够提升效率，但其固有的“卖能力”思维和对“数字化利润池”的依赖，使其难以摆脱薄利竞争的困境；过渡性的“丙方”模式，则因其“卖集成”的依附性和有限的价值分享，往往难以成长为独立自主的行业巨头。

唯有以“结果即服务”为核心的“甲方”模式，通过深度介入客户的核心业务流程，以“卖结果、共创价值”为导向，才能真正释放AI Agent的颠覆性潜力，开辟出广阔的蓝海市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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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背后，是AI技术平权化趋势的必然结果。当先进的AI能力不再是少数巨头的专利，单纯依靠技术领先难以构筑持久的护城河，“卖工具”的价值自然会持续递减。与此同时，无论是企业客户还是终端用户，对“实际效果”的极致追求，以及对投入产出比的精打细算，都在强力推动着“结果即服务”理念的落地生根。

AI Agent的星辰大海已经展现在我们面前，唯有那些敢于执“成果”之笔，勇于探索RaaS模式的企业，才能最终在这片万亿蓝图中，描绘出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