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我在外面读大学的时候,很多人会觉得广东=广州。现在估计不至于如此,但也有部分人觉得广东=大湾区。这其中也是由于广州和大湾区太过闪耀,让人忽略了其它的存在。
不过,广东人大概率=广府人+客家人+潮汕人(还有粤西的阳江湛江人)。这两年潮汕文化的输出也比较多,像英歌舞、牛肉丸之类的。但它出现的时候,大家会觉得它就是“潮汕”,不会用“广东”的视角来看待。
所以,如果说这篇文章是讲广州在地文学,可能不太对,说是广东文学也不太对。但它是什么不重要的,重要的是,这种在地情感与人间烟火的内容,活色生香、栩栩如生。
01
广东并非一个均质的文化板块,这几部作品恰好从不同角度切入,展现了内部的丰富性:比如《如风似璧》和《燕食记》 聚焦广府文化,尤其是广州的都会特质。
《如风似璧》突出广州作为千年商都的开放与务实,以及得风气之先的女性觉醒;《燕食记》则通过点心技艺的传承,展现粤港市井生活中的人情与匠心。
《团圆记》和《归潮》 则深入潮汕文化的肌理。《团圆记》如同一部家庭伦理的“显微镜”,对准潮汕宗族内部代际间的张力与和解;《归潮》则是一部“望远镜”,展现潮汕人跨越百年的家国情怀与奋斗史,并思考传统如何在当下“遇合”。
《潮汐图》 的视野更为宏大,它塑造了一个“新南方”的意象,其中岭南不再只是中国的边缘,而是一个与全球海洋文明和历史深度交织的前沿。
苏格兰离光会走好远,唉,太远。
除开苏格兰与广州,
我还去过世界许多地方。
你知道世界吗?蛙?
你应该知道知道。
世界状似巨卵,
广州是不小心落上去的微尘。
/林棹《潮汐图》
有一天,我发现
自己认识世界的方式是生吞。
我生吞蝉,认识了运气。
我生吞塘鲺、水老鼠、迷途海鸥,
认识了珠江、贫贱、百家姓
和海的风信。
/林棹《潮汐图》
我怕茫茫珠江,
又爱又怕,
我怕它太长缥缈不知所往,
我怕它不够长,
所去天地不够远、不够新。
我怕这人间。
我怕此处彼处、近处远处其实一样。
/林棹《潮汐图》
世上第一个潮州牛丸,
一定起源于一场愤怒吧。
下这么狠的手,什么仇什么怨。
然而浸染在人类美食史上
结出了这样的硕果。
/杨云苏《团圆记》
“陈家祠堂里没有你的名字哦——
有我,陈、增、煌。
阿茂、阿康、阿耀他们都有名字。
但是没有你,
因为大姑不是陈家的人嘛。”
“也没有你啦——
你们结婚以后也没有你。
Sorry啦,你们女生。”
/杨云苏《团圆记》
“我不想晾任何东西。”妈妈口吻冷冷的,
“……什么都要晾,要洗,要切,要抬出去要抬进来,要九蒸九晒。九蒸九晒,嘿,一个女的一辈子有多少时间我问你?你有多少时间禁得起九蒸九晒?”
/杨云苏《团圆记》
我们潮州话女孩子叫什么?
走仔。
仔是孩子,
走就是她邹瑶走掉嫁人,
女孩子就是总要走掉的孩子。
/杨云苏《团圆记》
叔公一口气
在点心纸上划了十几个小笼。
叉烧肠粉,虾饺、粉果,豉汁凤爪,
真是满目琳琅。
/葛亮《燕食记》
你想要比人高,
要么就永远站在这树墩下别下来;
要么,就得在心里头,
高过所有人。
/葛亮《燕食记》
可是她的生命里
就是有一种广东长夏一般炙热难耐的韧劲。
凭借这一口气,她选择了另一条路,
并且对自己说,毁了就毁了吧。
/张欣《如风似璧》
心娇心想,
不编排她跟肖副官有一腿,
葡萄架下那群
扑街的“冚家铲”混账王八蛋
怎么解得了心头之恨。
/张欣《如风似璧》
人生短暂,
在生与死之间,
其实只剩下体验。
/陈崇正《归潮》
02
这个部分内容作者很多元,但内容本身我很喜欢。从严格意义上说,除了林墉老师的主要成就在美术领域,其他几位确实是广东籍或在广东有过重要文学活动的作家。但他们的文学成就早已超越了地域范畴,属于整个中国现当代文学谱系,有的(如杨炼)更具备国际性。
而李金发是中国新诗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。他第一个系统地将法国象征主义诗歌引入中国,其独特的意象和语言,为现代汉诗开辟了全新的道路,直接影响了后来的“现代派”、“九叶诗派”乃至“朦胧诗”。
梁宗岱则是学者型诗人的典范。他不仅在创作上实践象征主义,更在理论上打通了中西诗学(著作《诗与真》)。他作为翻译家的成就或许比其诗作影响更广,所译的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》等堪称经典。
他们的“广东性”,更多体现在文化根脉、早年经历或部分创作题材上,而非其文学成就的限定标签。
“故乡是长了草的坟,
埋葬着所有人的童年。”
——广东·湛江 | 杨炼《一座向下生长的塔》
(杨炼,著名诗人,朦胧诗派代表人物之一,生于瑞士,广东湛江人,成长于北京。)
“照片之外,面目已模糊的,
是当时的一瞬,也是整个岁月。”
——广东·汕头 | 廖伟棠《和幽灵一起的香港漫游》
(廖伟棠,著名诗人、作家,生于广东汕头,后移居香港)
“我们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,后看见海;
先读到爱情小说,后知道爱。”
——广东·潮州 | 林墉
(林墉,著名画家、散文家,广东潮州人。)
“东风里,掠过我脸边,
星呀星的细雨,是春天的绒毛呢。”
——广东·广州 | 梁宗岱《絮语》
(梁宗岱,著名诗人、翻译家,广东广州人)
“我宁愿永远孤独,
也不愿用我的自由思想去换一个国王的宝座。”
——广东·梅州 | 李金发《微雨·序》
(李金发,中国象征派诗歌先驱,广东梅州人)
03
《广州人的水之缘》是一部将广州的城市性格与“水”深度绑定的文化散文。作者徐南铁通过独特的视角,描绘了这座城市“浸在骨子里”的水文化。
这本书的核心在于,它并不单纯描述珠江或雨水等实体水,而是将水升华为理解广州文化与市民性格的密码。
一种是无处不在的“水”文化:作者敏锐地捕捉到,水以“饮茶、喝汤、冲凉”等形式融入广州人每日生活,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。
一种是城市性格的“水”性解读:广州人务实、变通、善于抓住机遇的性格,被作者类比为“水任器而方圆”——像水一样适应环境,在历史空间中灵活应变。
一种是饱含情感的书写:与纯粹的地方志不同,作品充满了个人观察与感性体验。例如,作者提到珠江的丰沛“消减了不少人的闯荡雄心”,道出了地理环境对群体心理的微妙塑造。
没有人把广州叫作水城,但在我看来,它确确实实是。不过,在珠江上腾跃的水、在雷阵雨中欢畅的水都算不上精粹,广州的“水”是浸在骨子里的。
只一杯早茶就把广州人泡这种水里了。当北方人就着一瓶牛奶或一碗豆浆咽下两个馒头时,广州的早茶已经为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把茶壶续了好几遍水。
广州人讲究喝汤,据称有几千种做法。除了饮茶喝汤,还要在饭后、睡前喝糖水,广州人简直就是水做的,在瘦小的躯体里灌注了与体积极不相称的水量。
广州人还重视洗。“洗澡”在广府方言里叫“冲凉”。冲一冲且凉一凉,已经不单单是清洁的意思了。
广州人听到北方广大地区种种缺水的故事,听到一辈子只能洗两次澡的奇闻,对北方产生了一种类似恐惧的感觉。
家乡的水像纽带拴住了他们的心,
消减了不少人的闯荡雄心。
广州的雨轰轰烈烈,豪气十足,先布起云阵,刹那间将天和地都刷上一层墨,接着开始雨的疯狂点击,广州坚挺的暑热就在雨的蜂拥推搡下变松变软。排水系统差些的地段,会因一阵大雨而出现广州人叫“水浸街”的场面。
广州也有优柔寡断的潮湿天气,但它的潮湿心情也是有形的,物化了的,是直观而公然写在脸上的。
在我们十几楼的办公室里,潮气进来,文件柜就大肆张扬地挂满“泪珠”。
广州的骑楼风景是为了遮阳更是为了挡雨而生。
广州人似乎怕雨,不大的一点雨, 主卧看来正好濡湿一下枯燥的情感,一条窄窄的天桥下却挤满了躲雨的广州人,其中有不少七尺男儿。这或许是广州人小心处世、善于保全自己的法则体现。
广州人的龙舟不计水的深浅。
只要有一支桨,我就要划向前去——是广州人的生存内涵,是一支飘荡在水上的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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