ofo的最后一公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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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场部网
2018-08-09
首席人物观


01
2016年9月,朱啸虎组局,戴威第一次坐在了程维的对面。
三个男人同坐在国贸三期56层的金沙江创投办公室里,各有所图——
程维刚刚结束和Uber中国的激战,想迅速补上自己出行地图的“最后三公里”,但他还没想好是自己做还是投一家。
和程维见面也是戴威需要的。在来国贸三期之前,他的对手摩拜已在月初的凌晨将橘色单车放在了北大校园里。路灯之下,摩拜车轱辘上的夜光条反射出微弱灯光,挑衅般地亮在黄色ofo单车旁边。年轻的前北大学生会主席感觉到了压力,对手来势汹汹,橘色单车在中关村丹棱街等地随处可见,刚刚过去的8月,它还连续拿下了B轮和B+轮的千万美元融资。
而此时的ofo还没走出校园。能找到多少钱,将决定戴威能在校园之外的市场走多远。
至于朱啸虎,这位投资人的意图一直很清晰:把ofo养肥,卖个好价钱。他向程维推销:ofo再不济也能卖给滴滴。
于是,这场会面成为滴滴与ofo故事的开端。
程维带着弹药入场了,连续3次跟投后,滴滴在2017年3月成为ofo的最大股东,占比超过30%。
最初的甜蜜显而易见。滴滴刚成为ofo最大股东的那段时间,戴威接受了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,程维的名字被反复提起,后者在发展方向、战略方面给过一些建议,“毕竟他打过那么多战役”。
滴滴入场向资本市场释放了信号,从2016年9月到2017年3月的半年时间里,ofo先后进行了1.3亿美元和4.5亿美元的融资。同期的摩拜也完成了4轮融资,可以说,共享单车成为2016资本寒冬里唯一的火热之地。
走出校园的ofo看起来很顺利。
街头出现的小黄车越来越多,这家年轻的创业公司成了明星——库克2017年3月来华时,跑去了中关村理想大厦的ofo办公室,身穿黑色工作服的戴威亲自为他示范了如何使用ofo。

图:戴威向库克示范如何使用ofo
在外界看来,这是滴滴柳青的功劳,她与库克有私交。
但滴滴跟ofo的甜蜜期只持续了不到半年。
大股东滴滴有了更多动作。7月,包括付强、南山等在内几十位滴滴系人员进驻了ofo,其中付强职位最高,任执行总裁。ofo创始团队被架空的传闻开始流传坊间。另一个传言是,经历数轮融资后,摩拜创始团队的股权已经被稀释很多。
戴威与程维的关系由此变得微妙起来。

02
名校出身的戴威是骄傲之人。
第一次去见朱啸虎时,他不识眼前之人,也没急着做决定。离开金沙江创投办公室后,他与小伙伴张巳丁跑到楼下天桥用手机搜索,才知道刚才拜访之人投出过滴滴。后来他坦承自己不擅融资,因为他经常基于双方是否有共同价值观去做判断——B轮融资中,他选中了气场最合的,而非出价最高者。
程维在阿里做销售起家,狠劲常常藏于不动声色之中。战快的、战Uber中国、战美团,他是沙场上浸泡过血水的男人。
2017年下半年,硝烟的味道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——尽管他们依然身处同一条战壕。
矛盾是随着滴滴系三位高管“集体休假”公之于众的,一起传出的还有戴威的愤怒:“滴滴的人都给我离开ofo!”
尽管戴威后来澄清与付强是和平分手,但“闹掰”的痕迹怎么也挡不住了——36氪记录了两者的罅隙:滴滴开始从ofo那挖人,“怎么买车、怎么布点,怎么收车,负责这些的员工被挖走的比较多,这些人会接到滴滴方打来的电话,‘待遇double,你来不来?’”
更加明显的举动是,程维在2017年12月开始自己动手:他接手并复活了小蓝,还在成都等城市上线了自有品牌“青桔共享单车”——桀骜的戴威和ofo不再是他唯一的押宝。

图:青桔单车在成都上线
当时,共享单车凛冬已至。盈利模式不明朗,重资产运营等弊病凸显,疯狂烧钱又加速了灭亡。悟空单车、3Vbike、町町单车……媒体列出的死亡名单越来越长,有人跑路,有人坐牢,空在街头留下一堆无人收拾的钢铁尸体。
身在其中,戴威对冰火两重天的感受尤为真切。
投资机构的态度变了。朱啸虎在2017年年底透露,过去18个月里,ofo和摩拜这两家头部公司拿到了三四十亿美元的融资。但当市场遇冷,无人接盘的焦虑开始在投资人之间传播。
朱啸虎毫不掩饰。他在9月份就呼吁“ofo和摩拜合并才能盈利”,年底时变得更加迫切:“战局已经比较明朗化,再打消耗战已经没有意义了,对双方损耗都很大。”王刚、徐小平等投资人也忙着帮腔:合并吧,合并吧。
但心气很高的戴威依然没有松口。他说出了那句带着骄傲又有些悲壮的话:
“感谢资本,但我也想说,我觉得资本也要理解创业者的理想和决心。”
同一天,《财新周刊》刊发报道,称ofo动用30亿元押金,账面可用现金仅剩3.5亿元,这似乎让戴威的硬气失去了几分光彩。

03
戴威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阿里的意志是在2017年9月。
蚂蚁金服和阿里是在2017年的4月、7月先后成为ofo投资人的,但甜蜜期并没有持续太久——9月上线的ofo微信小程序惹恼了阿里。
据虎嗅报道,小程序上线当天,因为无法联系到戴威,蚂蚁金服的人专程从杭州飞到北京,跑到他常去的球场堵人,要求立即下线,只保留支付宝作为流量入口。
倔强如戴威,自然没有服从。
在站队和利益之间,他选择了后者。比ofo提前7个月上线的摩拜微信小程序已经享受到了红利:上线首日获得百万级访问量,此后2个月里,微信小程序为摩拜带来的新用户增长每周超过100%,且新增中超过50% 的用户会下载摩拜App。
这也是ofo需要的。
戴威扛住了压力,有自媒体对此戏谑:支付宝惨遭“亲儿子”打脸。

图:马云(左四)和戴威(右一)出席同一活动
他也为倔强付出了代价:蚂蚁金服在那年10月加大对哈罗单车的扶持力度,推动了后者3.5亿美金的D1轮融资。此举后来被马化腾评价:“(共享单车)被当作支付的推广工具了,可怜了其余小股东被锁死。”
不过,阿里不敢也不舍得就此放弃ofo,它还有利益需要保全。于是,在ofo和摩拜合并传闻最盛的那段时间,阿里与戴威频频接触,它要阻止传闻成真——两家公司合并,意味着快的和滴滴的历史可能重演,这无疑是阿里不愿看到的。
阿里提出了增加投资、确保ofo独立发展等想法,这确实是戴威想要的。坊间一度传闻,阿里要向ofo投资10亿美金。
扑朔迷离间,彼时的戴威正在陷入越发复杂的资本局里。
他想保持独立和话语权,借力打力,比如联手阿里对外抗衡摩拜,对内牵制滴滴,但入席的几位巨头,不管滴滴、阿里还是腾讯,都有自己的小算盘,而且,他们有钱。
多方角力之中,传说中的10亿美金融资最终流产,今年2月,ofo 用两次质押资产换回了阿里17.7亿借款。
戴威成功绕过了滴滴这位最大股东去找钱,也把ofo置于新的危险之地——如果贷款逾期未还,ofo可能会落入阿里囊中。锤子曾经以类似方式向阿里借款,后来被投资人郑刚吐槽:差点被阿里害死。
债务压力之下,戴威做了很多开源节流的尝试——
今年4月起,ofo 开始售卖车身和开屏广告、裁员、收缩烧钱的海外业务,5月宣布成立区块链研究院,在新加坡、日本等地上线“骑车挖矿”功能。5月底,ofo在全国范围内取消免押。
结果就是,今年6月,ofo按期偿还了阿里一笔到期的4.5亿贷款。警报暂时解除。

04
当摩拜以卖身美团的结局黯然转身时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:这也会是戴威与ofo的命运,差别只在于买家、价格和时间。
两家公司有着同样的致命问题:缺钱。
资本的意志一度是让两者合并。去年10月,滴滴牵线,两家公司曾经坐在谈判桌前进行过数轮讨论,不过,固执又骄傲的戴威最终没同意ofo创始团队出局的合并方案。
资本显然打算好好“教训”这家倔强的年轻公司。几个月后,当ofo卖身滴滴、ofo卖身阿里的传闻陆续兴起之时,坊间流传的“卖身价”几乎只有摩拜价格的一半。
悬而未决之中,戴威偶尔会露出困兽的那一面。
他愤怒。5月的一个周一早上,他在理想国际大厦的会议室里撂下狠话:“如果你们不想战斗到底,现在就可以离开公司。”他告诉他的创始人团队:ofo未来会独立运营——有人猜测,这是因为此前滴滴对ofo的收购谈判中,创始人团队或投资人中有人表示了同意。
事实上,相比股权结构和意志分散的摩拜团队,戴威和他年轻的创始团队表现得更加坚决,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,虽然很多时候,戴威的意志就是ofo的意志,其他人主要是追随并执行。
这并不容易。
共享单车这门生意从最初的低调、被追捧到沦为鱼肉,期间不过短短三年,身处其中之人,却经历了最激荡的商业变迁和世间冷暖。
顺风顺水之时,戴威这支90后创始团队的故事听起来颇具浪漫色彩,堪称这个创业时代的典范——
他们多结识于北大车协,联合创始人张巳丁和戴威大一就认识,骑行凤凰岭时遭遇暴雨,两人背靠背在一张防潮垫上坐了一宿;

 图:ofo创始团队 右一为戴威
他们遭遇过失败的创业项目,也一起扛过了ofo 早期的冷清。项目启动后的第26天,他们才收到校友捐出的第一台旧山地车,附带一句“支持你们的梦想”。那是2015年6月6日,他们就此把那天定为了创业纪念日;
邀请曾在青海一起支教的杨品杰入伙时,戴威翻出了一支日本广告片《人生不是一场马拉松》,镜头里,那些结伴跑马拉松的人突然四散而去,有人去结婚,有人去旅行。“终点不止一个,人生各有精彩”,这句话最终戳中了杨品杰。
但此后的故事,尤其是资本入场之后的故事,就多出了许多残酷和身不由己。这几位年轻人当年去香山放坡、在霓虹闪烁的长安街上吹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。如今,他们聚少离多,刚过去的三周年纪念日也没能齐聚在北京。
也没有人能回答:ofo会迎来怎样的第四个周年?当这一天到来时,这些年轻人又会身在何方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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